碧水绕夕阳

英魂啸江山,碧血著文章!(2)

唐基的陡然出现,让气氛刹时变得有些微妙。我不信老人精肯迈进这里会是什么巧合,他的目的永远和利益相辅相成。我看向死啦死啦,他显然也没料到唐基会在这种时候屈尊降贵,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货现在倒老实了不少,只是偶尔瞄向老唐的眼神多出几分戒备。

 

今天的唐基一如既往又不似以往,除了噙在嘴角的笑容依然和蔼之外,发黑的眼圈和满眼的血丝,处处透出我们前所未见的倦怠。小半个月没露面,唐基似乎在瞬息间老去,不祥的预感在脑子里不断翻涌,搅得人心神不宁。

 

他在阿译身边收住脚,眼见唐基冲自己微笑着点了下头,阿译简直受宠若惊,兴冲冲的说道,“唐副师座,您怎么来啦?”“来看看你们,特别是龙团长……”唐基把目光投向死啦死啦,勉强扯出的笑意也很快失陷在满脸的憔悴里,而我的团长则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如今虞师身兼反攻重任,自然需要大家的帮衬,列位今后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眼下嘛,正是用人之际,总关着一个团长实在不成话……”唐基意味深长的边说边挪动脚步,甚至伸出手在死啦死啦肩膀上拍了拍,“委屈你了。”

 

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该说的也都说了,可我依然后脖梗子发冷。自打从认识那天起我就知道老人精的便宜绝不是白占的,虞啸卿和我那团长杠了这么久,不会一觉醒来就大发善心,利息肯定是要收的,问题是怎么收。

 

见死啦死啦耷着脑袋不动窝,唐基突然叹了口气,“你们啊,站在一个台子上都是吃苦受难的袍泽弟兄,拆了你的也站不住他,唱的都是同一场戏,心思也通着,要是真搞砸了伤得也是虞师的原气啊,可你们就是不懂,不懂……”

 

老唐这一顿排头算得上各打五十大板,按理说本该借坡下驴,再给虞啸卿立个大人大量的牌坊,勾着死啦死啦挪出禁闭室也就大功告成了。谁成想,唐基似乎没个要完的意思,反而不住叹气,痛心疾首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们都是领兵的人,不能总由着性子乱来,大局、大局为重啊……”唐基意外的没有护短,话说到一半竟然还掏出手帕去擦眼睛,无论眼角有没有什么,但泛红的眼圈让屋里的人七下八下,就算是再迟钝的家伙在唐基十足的戏份里也没了底。我忐忑的盯着他,直觉在不停叫嚣,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我转向我的团长,死啦死啦由开始时的淡漠,到惶恐不安,再到搜肠刮肚,精明如他怎么会瞧不出异样。这会儿,有别于刚刚的风起云涌,反而波澜不惊了。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平静得让人害怕,以至我确信他有了结论。“唐副师座,保重。师座他……”他故意顿了顿,终于舍得抬起头了但却语出惊人,“师座是不是出事了?”

 

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我们中间炸开,傻一半,懵一半。除了死啦死啦和唐基。手帕上终于有了星点湿润,唐基哽着没说话,气却叹得更深。他越是不说片语,人丛越是惊惶。余治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了唐基的胳膊,劈头就问,“副师座,师座到底怎么啦?您说话呀。”唐基依然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副师座……”余治还想追问下去,却被张立宪一把拉开,“你先别急……”南天门上苦熬了三十八天后,他倒是能扛了很多,可眼神里投射出的慌乱把花脸小子卖个干净。但他依然极力忍住,故做镇定的问,“唐副师座,您慢慢说,师座究竟出什么事了?”又过了许久,直到我们快被不安纠缠到抓狂,唐基才把手帕打眼睛上挪开,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啸卿……失踪了。”

 

如果说刚才蒙了,那么现在我们是彻底傻掉了。唐基绝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能用到失踪这个词,必然斟酌过。余治拉着哭腔不停念叨,“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副师座,师座他去哪了?”显然张立宪比我更了解唐基,也跟着慌了神,装出的犊※子早九宵云外了。“副师座,究竟怎么回事您倒是说呀。”

 

唐基又是一声叹息,“啸卿啊,我劝过他不要去不要去,可他就是不听。现在好啦,前无支援后无补给,身陷重围,生死未卜啊。”难得看到唐基也有失了章法之时,他困兽般来回踱着步,天一句地一句,愣是把本就找不到北的我们扯得晕头转向。不安像雨后的蘑菇一样疯长,我们都不敢去想没有了虞啸卿的虞师会怎样,当年日军打过来时的一江春水就像是昨天的恶梦。

 

所有人都盯向死啦死啦,他们坚信命悬一线之时他会是我们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习惯真的很要命,可除了指望他,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依靠。显然唐基早想到了这点,眼下他反而不急着说话了,只是伙同我们一起瞧着那个兀自发呆的货,等他拿主意。

 

死啦死啦依然耷着眼皮,挡住了所有心思,不动也不开口,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张立宪再也绷不住了,“团座……团座我们该怎么办?”无论有过多少不谅解,虞啸卿的安危也足够让他乱了方寸。“师座还没死呢,别摆出那副孝子德行。”死啦死啦极尽嘲讽,却有效的安抚了空气中蓬勃滋生的焦虑。

 

唐基的眼里瞬间放出了光彩,他适合的插话问道:“想必龙团长已经有了好办法?”然而我那损德团长绝不嗑巴地回道:“没有。”唐基还红着的眼睛此时却浮出了一丝笑意,“那我们现在就去师部好好研究一下,想想办法。”“可是师座罚我思过。”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家伙粘在地上不动窝。“啸卿那有我呢,你大可放心。其实龙团长也无大过,早就该放出来了,总关着一个团长成何体统。”死啦死啦显然要的就是这句,臭不要脸的顺杆爬,“谢副师座,您先请。”这会儿唐基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边点着头边往外走。

 

师部里,我们全体听着海正冲讲述事情的经过。原来在这十五天里先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虞师同其他友师的联合作战,在此役中不比我们守南天门来得轻松。由于日军的顽强抵抗,再加上附近两个日军师团的有力支援,让战况惨烈至极,把整个西岸变成了人间地狱。

 

虞师作为先锋部队,川军团除了五六十老弱残兵外全军尽没;第二主力团折损三分之二,俞大志团长殉国;第一主力团还好一些,也已三去其一。其实虞师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团的兵力,虽说他向来是个不遗余力的狠角色,但如此之高的战损率已让我们听得浑身发冷,我那团长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就在一周前,前方传来战报,竹内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躲进了中缅交界处的密林。一小队人马藏进莽莽林海不次于几颗砂子掉进怒江,要想找到谈何容易。而且连月的惨烈战事,竹内这个挖洞狂被炮火烧灼成了野兽,虽然已是强孥之末,反而让他视死如归,困守一隅。此形势下,极为有限的情报,不适合大兵团作战的复杂地形,让虞啸卿一度犹豫不决。在师部的灯亮了三个昼夜之后,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海正冲带队垫后,他自己率领一支小队深入虎穴围捕竹内。

 

“再来一次南天门?”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狠狠地用胳膊杵了一下坐在一旁发呆的死啦死啦。而这位爷只是“嗯”了一声算做回答。“师座说,我辈行伍,一生终要怒放一回,我欠他一个南天门,我还他竹内的脑袋,如果不去,必将终生不得安宁。”海正冲抬头面色严肃地看着我的团长,“师座让我带句话给龙团长……”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坚起了耳朵,而死啦死啦仍用一个嗯字打发我们。“啸卿如未达所愿,战死阵前,请龙团长完成吾辈未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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