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绕夕阳

英魂啸江山,碧血著文章(109)

屋里很安静,除了半山石依然在忙碌,其他的人都在默默地听着迷糊的讲述。我瞧了眼依然陷在晕迷中的死啦死啦,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迷糊,你走吧,去哪都好,只是别再让我们看到你行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连半山石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阿译嗫嚅着说,“烦啦,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怪迷糊了,他也不是有意的,别说气话好不啦。”我没吭声,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气话,而是根本不敢承认的实话。

 

死啦死啦心里有很多解不开的死结,其中有一个属于那只淡红色的小蚂蚁,他所带来的冲击让老骗子轻易就栽在了小笨蛋的手里。自从南天门之后,死啦死啦就一直陷在极端的混乱中,他的魂不附体,使得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们如临大敌,尤其是现在,如果同一发炮再打进同一个坑里,所引发的后果谁也担不起。

 

瞬间,屋里冷了场,就在这时,床上的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谢天谢地’我在心里不停地念叨,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想,管他呢。我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唤着‘团座’,死啦死啦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刚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把脸拧成了包子,惨兮兮地说,“睡着了真好,醒过来就要看到你们一个个神头鬼脑的德行,想看不想看的一堆烂人烂事儿。”

 

丧门星伯不等他发完牢骚,抢着说,“团座,你那不叫睡着,叫晕倒。”死啦死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你提醒我吗,我那就是睡着,怎么着吧,哎哟,石大军医,轻点儿轻点儿——”半山石冷着脸,用机械地语调说着让人忍俊不禁地话,“团座,知道疼了?这是好事,以后你会印象深刻些的。”

 

死啦死啦更加委屈,“你是故意的。”“没错!”半山石大大方方的承认,死啦死啦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再也不说话了。我在一旁欢快的撺掇,“半山石,别客气,整死他算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着。”半山石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好’,可下手却又比刚刚轻了很多,炮灰团的口不对心让他学了个十足。

 

死啦死啦眯着眼睛看着窝在墙角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哪的迷糊,“你怎么还在这儿?”迷糊被问得一愣,随即有些挂不住地拔步就往外走,“哎哎哎,我让你走了吗?”还没走出门就被死啦死啦唤住,迷糊连头都没回,倔强地亮给他一个后脑勺。死啦死啦忍着痛想撑起身子,被半山石一声冷‘哼’给镇住了,只能别别扭扭地拧着脑袋,对门口的人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嫂子。”

 

迷糊本能地扭回头,“我嫂子早就死了啊,噢,你说的是我哥新找的嫂子吧,可我现在去见她好吗?”迷糊有些犹豫,却让我欣喜地发现,他终于肯站在我们的角度开始思考问题了。不过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应该被集中在这里,我更感兴趣的是迷龙的前任老婆,不只是我而是在这里的所有人。

 

迷糊立刻发现了我们贼兮兮地眼光有些不对劲儿,慌忙说,“那什么,我先走了。”这个时候哪还由得了他啊,张立宪一反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先别走啊,大家都挺关心你哥的,说给我们听听行吗?”

 

对于我们这些吊儿郎当的兵痞子,迷糊本能的有种鄙薄,可却无法拒绝像张立宪这样还带着精锐范的主儿,也就不好再推托了,老实地交待,“其实也没什么,哥跟着罗六爷在道上混的时候,很得六爷赏识,更是把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我哥。本来他们应该很幸福的,小玉嫂子既泼辣又爽朗,不仅心地善良还很孝顺,我父母也都特别喜欢她。

 

最开始她一直在帮我哥跑买卖,后来怀了身孕哥就根本不让她再辛苦了,可事情就是这样,那段时间他们的买卖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哥忙得分身乏术,迫不得已由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嫂子亲自出马。事情虽然处理得很顺利,却在从哈尔滨回程的火车上,被蛮横的日本人踢了一脚。

 

倔强的嫂子硬是咬着牙挺到了家,当夜小产,大夫说孩子必是保不住了,可没想到最后连大人都没保住。嫂子临去世前对我哥说,‘再多的钱又能咋地,买不着脸也买不回命,在自己盘子上活得像只癞头狗连个崽子都保不住,如果是男人就去为我们报仇,为我们的国家把小鬼子打出去。’葬了嫂子之后,哥就要走,六爷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家苦苦挽留之下,哥才没有离开,直到后来爹妈也没了,哥才毅然决然地穿上了军装。”

 

我们沉默,在日寇的铁蹄之下,我们见识过太多的悲剧,麻木到根本没有力气去唏嘘。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是踏着自己人的尸骨从地狱里爬将出来的恶鬼,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表达悲伤,除了沉默,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迷糊可以把伤心溢于言表,但背负在沉默背后的痛如跗骨之蛆将贯穿我们整个人生。

 

死啦死啦的声音半死不活地响起,“烦啦,你带迷糊去看看迷龙的老婆孩子吧。”“孩子?我哥有孩子了?”迷糊的眼睛瞬间闪出了惊喜,“捡的,一机灵鬼儿,小人精,不用一把屎一把尿的,现成的就能叫爹,咱们迷大爷什么都一步到位了。”我有些小恶质地解释着,迷糊噢了一声,颇有些沮丧。

 

“废什么话,还不去。”死啦死啦趴在床上,像赶苍蝇一样摇着手,“凭什么是我,这里哪个不知道路啊,你怎么不派他们去啊。”我不满地反驳,“当然是你,就是你,这里谁的爹妈让人家伺候着呢,你不去谁去啊。缺心少肝的王八蛋,别人不知道该去孝敬谁,你他妈还不知道吗,滚滚滚,孽蓄子就该上你爹那撅着去,别在老子面前晃,看着你心烦。”

 

死啦死啦一顿雷烟火炮,反倒把我轰得悻悻的,“行了,小太爷走还不成吗,免得在这儿惹你这么多屁话。”他说的我怎么会不懂,我回去的次数少得可怜,一只手动动二、三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我是孽蓄子,他说得没错。我瘸在前面,迷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我们都很犹豫,各怀心事地拖着步子蹒跚在路上。

 

不管你想还是不想,路总会有个尽头,当我们一起站在那扇即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前,看着迷糊不知所措的侧脸,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在这时,紧闭着的大门突然开了,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从门缝里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惊奇地看了看我们又消失在了门缝内。

 

迷糊扭过脸不确定地看我,我只能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雷宝儿,迷龙捡的儿子。”就在我们还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由谁去推门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上官出现在门里,雷宝兴奋地红着小脸,躲在妈妈身后,一只小手不安份地揪着上官的衣袖,一只小手指向迷糊,“龙爸爸。”

 

迷糊被叫得不知所措,扎着两只手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官的眼里闪动出复杂的情绪,有惊诧、有迷惑、有失望,但很快就被她从中抹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儿痕迹,似乎什么都没存在过一如最初。她总懂得如何在最混乱的状态之下,给自己留下一份置身事外的淡然,即使自己要比别人更混乱十倍、百倍。

 

两个大男人面对一个淡定的女人,反倒不知所措,我结结巴巴地唤了句,“嫂,嫂子——”搅尽脑汁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个时候我真想咬死啦死啦一口,那个货最清楚这是件极挠头的事,所以他丢给我,死啦死啦我谢你十八辈祖宗。

 

上官微微一笑,“来啦。”我只剩木然点头的份儿,她极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了迷糊,微一颔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小叔吧,你好,我是上官戒慈。”说着,从身后一把就准确地捞过了雷宝儿,淡淡的说,“宝儿,叫叔叔。”雷宝儿撅着小嘴,很是失望,但还是乖乖地叫了‘叔叔’。

 

男人从不害怕美丽的女人,即使美丽的外表之下有毒带刺,也只能让永往直前的色心变得更加胆大包天;但男人害怕美丽又智慧的女人,因为这样的聪慧总能轻易地映衬出男人的愚蠢,我们两个傻瓜就站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

 

一对淡定得仿在红尘世外的母子,两个泥塑木雕的笨蛋,我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答应了死啦死啦来干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儿。我宁可跟和小鬼子面对面,也不愿意站在这,这样会让人想起自己造的孽。我终于开始理解死啦死啦的感受,每喝下一口的毒药,于他于我们都是拯救自己的甘露。

评论(10)

热度(3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